木製評茶台斜面上,一撮撮來自各地的茶葉搭著茶碗一字排開,茶湯色澤各有深淺。男孩放學回家,書包一丟急著去公園玩,經過店裡的評茶台,總被爸爸攔下試喝:「這一杯氣味安怎?那一杯呢?」這是茶人教育的第一堂課,沒有壓力,自然而然。
男孩的曾祖父、祖父輩、到父親一代,都在茶樹下長大,是世代繼承的茶農,從新店山上一路挑茶走到大稻埕。當時的台北,正逐漸成為台灣茶葉的精製與集散中心。第三代高爸爸與祖父在大稻埕成立明山,開始投入茶葉製作買賣,主要外銷泰國、香港、日本。
常常,為了趕出口,高爸爸及作茶師們連夜趕工,順利出貨後就帶著女兒們來製茶廠玩。「地上掉落的茶梗碎屑,還有天井篩下的微薄晨光,滿屋子都是茶香。」這是姊妹童年裡最芳香的一頁。高爸爸每日早出晚歸,每逢女兒們的生日,即使回到家時已過了午夜,仍不忘拎著蛋糕回家,遲了一天的慶生是高家女兒們獨有的童年回憶。製茶的過程中,炒菁、揉捻、乾燥、拼堆,製茶廠裡各種機器的吵雜聲,導致高爸爸聽力退化,而長年扛著一袋袋重達100斤的茶葉,肩膀逐漸傾斜,背也駝了。
老么煜程出生不久,是台灣茶葉外銷全盛時期,明山最艱困的日子過去了。大學時就讀哲學系,未來的出路在哪裡?教授的一句話:「哲學有什麼不能做的?」一語驚醒所有的可能。沒有什麼不能做的哲學系畢業生,回到家裡與姊姊挑起擔子,一如茶的內斂性格,在水中舒展開來,緩緩釋放色澤與香氣,第四代明山茶人開始接棒。
從外銷到國內大盤買賣,多年來明山總是一貫品質精良卻價格親民;煜程與姊姊決定維持這個傳統,但打出自己的品牌。他心服法國小說《刺蝟的優雅》中所言:「茶道以最微小的消費,讓每個人獲得解放,變成品味上的貴族,因為茶是富人的飲料,但也是窮人的飲料。」平價考驗的是品質維持的能力,在低價罐裝飲料、連鎖泡沫紅茶店與高價茶之外,有沒有另一種親近好茶的可能?